《異鄉人》 L`Etranger

Tiger Chang
7 min readNov 17,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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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42年問世以來,卡繆(Camus)的異鄉人( L`Etranger)即引起廣泛的討論,而其主角莫梭 ( Meursault)「異於常人」的行徑更令人有興趣,最終他因殺人被捕入獄,歷經荒謬的審判一步步走向死亡。是甚麼樣邏輯與思維的基礎下促使主角的特異行為,卡繆 生於法屬阿爾及利亞蒙多維城,法國小說家、哲學家、戲劇家、評論家,其於195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史上最年輕得主。他是懷抱甚麼想法寫下這部大作。我們藉由這本書一窺他的思想,找尋莫梭在書中一步步蛻變最終成為卡繆哲學理想呈現的痕跡。
《異鄉人》中主角莫梭無疑是異於常人的,然而在眾人看似荒謬、不合常理的外表下卻大多又有著清晰的脈絡與邏輯。甚至,在他眼中其他人才是荒謬地的活在這個荒謬的世界。莫梭是卡謬筆下的「荒謬英雄」,身處荒謬的世界,儘管有些特立獨行的行為著實令人不敢苟同,但也無法否認書中其他「正常」人的確有著荒唐的特質,相比之下莫梭的行為儘管特異,卻有著較為堅固的理性邏輯。

「今天,媽媽走了。又或是昨天,我也不清楚。我收到養老院的電報:『母歿。明日下葬。節哀順變。』這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或許是昨天吧。」

故事從主角莫梭接獲母親死訊,動身前往馬宏果(Marengo),母親的養老院所在地,那時對於母親死訊他幾乎沒有表現任何傷痛之情。回去後,隔日,他遇到了之前便頗有好感的打字員瑪莉,兩人迅速發展,墜入愛河但當瑪莉問及「是否願意與她結婚」及「是否愛她」兩個問題時,莫梭分別給予了肯定與不確定(後又說「應該是不愛吧」)
後來莫梭又遇到名聲不佳的鄰居雷蒙,他應雷蒙之邀偕同瑪莉去了海邊遊玩
然而在沙灘上經遇到了雷蒙的死對頭,幾位阿拉伯人,兩邊一觸即發,而後莫梭在沙灘傷單獨遇見其中一位阿拉伯人,在劍拔弩張的氛圍與刺眼陽光下,莫梭開了槍

我搖頭甩開汗水和揮之不去的烈焰,發覺自己毀掉了這一天的完美,毀掉了沙灘上的平靜安詳和我曾經在此擁有的快樂。於是,我又朝那躺在地上毫無動靜的軀體連續開了四槍。

於是就這麼的莫梭面臨審判與行刑,莫梭在監獄中曾經仔細思考過是否要再上訴爭取那最後生存的機會,他首先假設上訴失敗、遭駁回,然而對莫梭而言,死刑也就只是比其他人早死一些,就算多活二十年,死的橫豎也是同一個莫梭,因此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然而,無論是等待上訴結果的過程甚至是得知上訴成功的喜悅,都會使自己心情激動起伏不定,難以保持理智。
莫梭做出以下論述:「我必須以平常心看待這個假設,那我在第一種假設(指上訴失敗)裡的順從才算合情合理。 」
莫梭寧可多獲得一個小時的寧靜也不願為了那可能失敗的上訴變得驚疑不定。
在此,卡繆展現了莫梭的原則與價值觀,莫梭的人格忠於自身靈魂,他不願使自己的情緒失去理性,那是對他來說的荒謬,因此選擇死亡。

關於信仰上帝的問題從法庭中便不曾止歇,莫梭並不相信上帝,因此他一再拒絕神父的探視,在一次神次的擅自探訪中,他們起了爭執,牧師詢問莫梭是否熱愛這個世界,莫梭當時並未回答,兩人毫無交集的談話在莫梭的憤怒中結束。他說:「我表面上看起來也許是兩手空空,但我對自己很確定,對一切很確定,比起他擁有更多的自信。」
最後,莫梭疲憊地躺在床上,想起了母親,他突然理解了母親在離開人世前的心情,心胸頓覺開朗,於是敞開心胸,欣然接受這世界溫柔的冷漠。全文也在此作結

世界對人的需求保持不合理的沉默,荒謬產生於人與世界之間的對抗。

莫梭的一生不斷面對荒謬,而他自身也明顯意識到這件事情,因此從他的角度,我們往往感受到一種略帶嘲諷的態度。起初,他只是個特立獨行的「異鄉人」存在於這荒謬的世界,漸漸的,起初他也指示冷眼旁觀,無論養老院的人用甚麼眼神看他,於他無損。同時也有雷蒙、瑪莉這類能夠接受他的人存在。然而進入法庭後,莫梭終於深刻感受到這世間的荒謬正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對此他疲憊、消極,他希望自己能夠真實的掌握自己的人生,即使面對的是死亡,也勝過對著可能生存的希望驚疑不定。
貌似這是個為了自身原則而不與死亡妥協的決定,然而對卡繆而言,真正的「荒謬者」應該是以積極的態度面對荒謬而活。其後,面對牧師是否愛這個世界的詢問,莫梭沒有回答,此時的他應是帶著憤世嫉俗的,寧可孤高著秉行自身哲學死亡,不願在這荒謬的世界苟活。

終於,在牧師離去後,莫梭重新獲得寧靜,他也重新思考、與自己對話,也終於真正接受了世間的溫柔冷漠及荒謬,在此他才是真正的達到了卡繆思想中「荒謬者」的層次,接受一切荒謬世界。最後的文字,沒有憤世嫉俗,只有平靜與一種”莫梭式”的淡然。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有權為她(莫梭的母親)哭泣。我也像她一樣,準備好重新再活一次……在佈滿預兆與星星的夜空下,我第一次敞開心胸,興然接受這世界溫柔的冷漠。體會到我與這份冷漠有多麼貼近,簡直親如手足。我感覺自己曾經很快樂,而今也依舊如是。為了替一切畫上完滿的句點,也為了教我不覺得那麼孤單,我只期盼行刑那天能聚集許多觀眾,以充滿憎恨和厭惡的叫囂來送我最後一程。

卡繆的思想絕非憤世嫉俗的消極思想,沙特認為異鄉人是本「經典、嚴謹的書,我們可以從中聽到荒謬和反荒謬的爭辯之聲」 ,莫梭的轉變與成長在書中展現,一點點從反荒謬到接受荒謬,最終導出卡繆自身的價值認同,可說是一位「荒謬人」蛻變的過程演示。

卡繆的"荒謬"哲學思想

卡繆的思想難以三言兩語道盡,但還是秉持我的了解,盡量為之。畢竟異鄉人中充斥這些想被表達的思想,沒有解說而被視為單純憤世嫉俗的諷刺之作就太可惜了。

荒謬的拉丁文absurdum起初並不常用於哲學中,中世紀哲學家德爾圖良(Tertullianus)曾說:「Credo quia absurdum est」 (因為悖理,所以我信)此時的荒謬(absurdum)指的是「超出我們知識能力的事情」,與我們如今所用來形容矛盾與謬誤的荒謬有所出入,不過也可看出儘管如今荒謬往往是負面詞彙,但有時覺得荒謬只是因為我們不理解。而在卡繆作品《薛西弗斯神話》中,卡繆又給予了荒謬更深層精準的意涵:

荒謬從比較中產生。因此,當我說荒謬的感覺並非產生於一個事實或印象的觀察,而是迸發自一個簡單的事實和某一個現實(真實)、一個行動及超越它的世界的比較。這荒謬在本質上是一種差異,它不存在於比較因子的任何一方,它誕生於它們遭遇時。

就智慧層次而言,我可以說荒謬既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是在他倆一塊的面前。目前,荒謬視為唯一聯繫他們的東西。

揭示人與荒謬及世界的必然關係。進而提出荒謬的「三位一體論」,無論是離開人類心智(理性)、世界,皆不能產生荒謬,而荒謬又連繫理性與世界,所以荒謬、世界、理性三者缺一不可。
卡繆的思想不斷環繞著「人與世界的關係」,儘管人生再怎麼美好,世界能夠帶給人的終將只是沉默的孤獨,而人也終將難逃死亡。有些人也因此認為卡繆所代表的「荒謬主義」傳達的是一種近乎於「厭世」的消極思想,而《異鄉人》中莫梭也不止一次提起早死晚死,終歸一死的想法。
人終歸一死是世界帶給我們的一種荒謬,在他的作品中一再出現,對比世人追求幸福快樂的嚮往,顯得更為荒謬。但首先卡繆本人一向反對將自己歸類於荒謬主義,而事實上,他也表示過在荒謬這種「致人於死的氛圍」中,要想「破解」,我們可以選擇「離開」或者「留下」。
「離開」即是自殺,可能是形體的自殺或者「思想上的自殺」(在此不詳加討論),卡繆將自殺視為「第一重要的哲學問題」。當你死亡後,隨著意識的終結,荒謬自然也與你失之交臂,然而,諷刺的是,自殺根本上也違反了人好生惡死的天性,也是種荒謬。因此,解決荒謬最好的方式就是「使它生存,最重要的是注視著它」,荒謬不能被解決,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與它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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